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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早知道有好人壞人結局平等這麼一天,那他也不必待在彭哥列這麼久,反正不管黑手黨好壞大家不過一起死這結局簡單。
綱吉聽到這句話也只能苦笑。早知道,那他當初也何必拼死拼活的要坐穩彭哥列這個位置呢。
是啊,一切不過歸在一句若我早知道。
此刻晚上十點,然而外頭日光明媚,一直下著雨,威尼斯那邊傳來的消息是已成荒城,更精準一點已經成了亞特蘭提斯,一座水中城。
氣候異常的世界裡,很多人已不再提末日這個字,就連方舟都成了笑話。他們都不再期望了,當氣候異常,當赤道的人見到家鄉生平的第一場暴風雪,極北的人紛紛打著赤膊外出,那或許已不再是打著拯救地球便能解決的事。這世界已然藥石無效。
水淹沒了很多地方,照這雨下的情形,大概再過不久他們所在的城市也將成為諸多亞特蘭提斯之一,屋舍將走入最後的歷史,取而代之的是船與人工食品。
操縱軍火的黑手黨在這段最後的日子裡,唯一佔的優勢也只有以非正規手段扣住了物資,即使貨幣制度已崩潰,但大多數富裕階層仍認為他們終有一天能帶著這些錢財再造往外星球發展的太空船。
早在那之前,彭哥列也做了一樣的事,扣住了大把大把的物資,卻不在黑市高價出售的舉動讓許多家族眼紅來襲,利慾薰心與想生存下去的慾望是並駕的,但彭哥列並沒有因此敗北,甚至反過頭搶奪對方的資源。
「那就讓黑手黨退回他們最初應有的位置。」這句話一說,Reborn笑了,其他人也跟著笑。
保衛當地居民……骸那時遠在美國紐約,參與會議靠的是視訊,從音箱裡聽見綱吉說出這句話,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不是這傢伙如此愚笨天真,而是天啊這世界跟這傢伙的腦袋都快毀掉吧。
當船隻都被造好的時候,骸就在綱吉身邊跟他一起看那支壯觀的船隊,「這什麼,世界末日的大海賊時代復甦?」當然彼此知道那只是消遣的話語,綱吉瞄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或者你可以說它們是TITANIC艦隊。」
下一秒他們各自聳著肩笑,啊,那時候他們的敵意已經減輕很多囉,至少在床上的時候聽見的只有彼此的名字,直到下床走出房間前,都不會聽見任何刺耳的話語。姑且就當作這是迴光返照吧--綱吉說。
趁著異象出現,打劫牢籠也就不像以前是難度S++這種沒人成功達成過也沒人想接下的任務,現在連美國號稱最堅固的軍事監獄幾乎都要清空了,更何況是手黨私設的監獄。難度A-的任務綱吉自己帶了幾個人,回來時帶了點不礙事的小傷跟個暫時性殘廢的傢伙,多麼輕鬆。
或許讓庫洛姆裝上人造器官真的減輕骸不少能力上的負擔,躺在床上三個月後,就能惹得彭哥列雞飛狗跳。當然那時候綱吉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邊耳朵聽左右手抱怨鳳梨這個罐頭男那個,右邊耳朵聽骸說彭哥列家真是越變越無趣。
那大概是這個悲慘的末日時期裡,彭哥列家保持生機與少數人能夠露出笑容的主因。
彭哥列內部後來相互戲稱的TITANIC艦隊停在西西里島西南方一個隱蔽小島後方,很多與彭哥列息息相關的人士,包括在彭哥列地盤上生活至今未遷離的人們、彭哥列家族眾多成員,紛紛搭著小船到彭哥列指定的那個小島上。
什麼時候才會不讓人搭上那些船?
大概是對這問題早有所準備,綱吉的回答簡明扼要:「船滿了或我們是最後的乘客。」
骸的臉貼在他肚皮上,似乎覺得他說話與呼吸時的起伏很好玩,貼在那裡像聽著孕婦腹中孩子心跳聲一樣。
「我以為你會說就算拼上命也要讓希望登上那些船的人登上。」犧牲自己的命,像當初年少那樣傻。
這次只是笑的人換成綱吉,伸手一拉就用棉被裹住自己肚皮上那個三十幾歲卻還長不大的大小孩。然後對著棉被堆幾若無聞地說:「都到世界末日,你怎麼也不相信我一次,那以後就要沒機會囉。」
綱吉不知道骸記不記得當日的戲言,不記得那就算了,只他一人記得也無所謂。但綱吉也不太指望骸能記住,畢竟戲言而已,只有把它當真的人才可能牢記,若一開始就把那些話作為玩笑,那不過聽聽便算。
就像骸同樣不對他會救他出那個討人厭的罐頭抱有希望,被他砸破玻璃壁從裡面拎出來時,眼睛半睜不睜地笑問他:『這不會是一個臨場感十足的美夢吧?』『那就恭喜你美夢成真囉。』
從那時起他們便一起生活至今。
彭哥列內部的聲音?
不,那時其實也不太有人再介意彭哥列家的首領是否喜歡同性的霧守,除了忠心兼且原本就看骸不順眼的獄寺三天兩頭的唸,但他其實也知道自己那樣是徒勞無功。
如果當知道有一天會一起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那麼兩個人總是比一個人好。每個人都理解,卻不是人人都有找到那另一個人的機會。
被窩裡傳來打噴嚏的聲音,綱吉硬是把骸推開,下床去把窗戶關得死緊,順便檢查了下暖氣是否在他設定的溫度內。
骸從離開監獄後,少年時裡面穿著短袖T恤外頭罩件帥氣皮外套的樣子幾乎不再有過--就算有也都會被忠心護主的三人組或綱吉盯著換上保暖的厚重衣物--房裡要是不保持固定的溫度,骸馬上就會打噴嚏發抖之類的,體質已不比以往強韌,而義大利又因為氣候變遷的緣故,從以往的地中海乾熱轉變成一年四季的漫漫冬日,綱吉更是非常注意暖器是否正常運作。
再轉頭就看見老是說不聽的傢伙半裸著上身,棉被隨意蓋在腰間,一臉無辜表情又難掩企圖誘惑的事實,「綱吉我好冷。」
噢真是夠了都三十幾歲就別再嘟嘴學小孩子張手討抱抱了吧,綱吉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痛,卻在心裡抱怨怎麼能有人這麼妖孽的同時一邊往床走去。
甫靠近床沿就被人拉到床上,懷抱活像個火爐,哪來的冷。想是這麼想,他還是任由對方將他抱在懷中,雙雙縮在棉被裡,享受一半暖氣一半彼此身上的暖度。
原本頻率不相近的呼吸也慢慢地重合,綱吉半夢半醒間還是不忘對旁邊那隻大熊玩偶說晚安。
「骸……晚安。」
「晚安,綱吉。」
綱吉終於難抵那份溫暖,沉沉睡去。
然那時他們誰都未料到那聲晚安已是最後。
隔日清晨六時出發,船隊由代理首領獄寺指揮,全數駛離義大利海域。
西西里已成一座冰山,為接應登船人士而留在西西里本部坐鎮的十代首領與霧守因身上配帶的生命數值探測器停止傳送數值,而被眾人確信他們已罹難。
在船隊建立初期,獄寺已被任命為代理首領,負責待在船隊上照顧整支船隊,若十代首領有所不測,得視情況決定是否帶領船隊立即駛離停歇地,與所有人一同尋找安全之地。故儘管獄寺被稱為十代首領最忠心的部下,仍不得不遵照十代首領留下的那份任命命令,下令船隊出發。
※
『彭哥列。』
『怎麼?』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話──』
『你想問我,如果這樣的話,最想實現的願望是什麼?』
『真不愧是彭哥列啊,又是超直感告訴你的答案嗎?』
『或許這該問你才對,如果是你的話,又最想做什麼呢?別跟我說什麼消滅手黨之類這種無聊的願望,這樣的話,比起我的答案你的大約會更有趣點吧。』
『我啊,絕──對會跟好你的唷。』
『是這樣嗎……』
『因為彭哥列是我最想要也是最重要的人唷,當然說什麼都要在最後一秒牢牢抓住不放,正常人不都是這樣嗎?』
『嘛、話也不是這麼說,只是正常人啊……你確定你可以稱得上是正常人嗎?』
『我覺得我的心像被毒蠍子的料理澆過一樣,都快枯萎了。』這裡。六道骸比了比自己的左胸口。
澤田綱吉手上那隻筆停住劃行軌道,在對方踏入這間書房後第一次抬眼看他,就為了一句無聊的玩笑話,忍不住笑出聲。
『喂、不介意的話,那就共度餘生吧?』
既然都快死了,那麼把最後一天給你也無所謂了,對吧?
既然是最後一天的話,那就在一起吧。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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