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暑
六道骸討厭自己的生日不是新聞。
倒不是如那些知情者臆測,憤世嫉俗地覺得自己不該被生在這個污濁塵世間,原因只是他討厭黏膩的夏天,整個人懶洋洋地,什麼勁都提不起,打從心底厭倦憊懶。犬和千種還曾問過他是不是在午夜出生,夏季唯夜半風涼才能避去日間暑氣,他哪知道那麼多,沒爹娘的孩子誰管他何時出生,不過就是討厭夏天無處可逃的熱氣罷了。
他也不喜歡張揚自己的事,所以知道他生日的就那幾個,而也就那幾個間曉得他討厭自己生日,知道的不一定會想幫他慶祝生日,會想幫他慶祝的也因為曉得他的脾氣而打消念頭。
反正慶祝生日的必備物件之一,蛋糕啊,他平常想吃就會去咖啡廳裡坐著,將玻璃櫃裡的全點過一輪;禮物呢,他想要的自己也會想辦法弄到,其他喜好則鮮少有被人摸透的時候,可謂滴水不漏地防著一切讓人有可趁之機的細節。
那種事與我何干。骸這樣想著,倒是想起了去年十月間澤田綱吉那場愚蠢的生日會,不曉得誰在充作生日會場地的客廳角落擺了一箱酒,玩到有些無法克制自己的青少年們開始瘋狂拼酒大會,隔天幸好是週末不必上課,客廳的酒氣打開窗戶老半天都散不去。那種愚蠢的生日會,哼。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當澤田綱吉拎了裝著幾罐隱約泛著水果香氣的鋁罐調酒,他挑挑眉,抱著胳膊,一臉你在幹麼啊蠢蛋的表情盯著臉顯然已有點紅、身上也帶了酒味兒的澤田綱吉看。
臉上沒有平日總是企圖息事寧人而掛著的討好笑容,就是相當認真回看他,舉高手上的塑膠袋說,骸、今天我們沒把這裡喝光我就不走。一副慷慨就義的豪邁表情。
什麼蠢樣啊你……一回神兩個坐在客廳地上的人的身邊多了好幾個或直或躺的空罐。骸之所以記得那次生日會一堆屍體橫躺在地上的晨間慘狀,就是因為他沒喝太多,隨便找了個角落裝醉,躲過被人灌酒的蠢遊戲,才醒得比誰都快都早。其中原因絕不單單是他討厭那群人胡鬧自己又沒能堅持不出席,只好變著法子抗議的關係,也有是他不喜歡酒精帶來的副作用,頭暈、四肢發軟,還有會變得很睏,那些醜態他無法容忍。
喝到接近尾聲時,外頭突然下起大雨,骸覺得自己臉有點燙,這場雨帶來的水氣與涼意雖無太大幫助,至少涼快了點,小小沖去自入夏以來就一直伴隨的黏膩感。
面前的人還在不停叨念最近身邊的雜事,好像是先喝了酒才敢壯著膽子跑來找他抱怨東抱怨西的,酒品根本差得不行。骸瞇著出現重影的眼看著澤田綱吉喋喋不休的嘴,覺得有點煩,想要伸手捏住那兩片動個不停的唇瓣卻抓了空,手乾脆攤長在桌子上,幸好桌面空無一物,沒有揮倒任何東西。
到最後骸枕著橫在桌子上的手臂,心想等等一定要把這個囉嗦的傢伙攆走,想擺出不耐煩的表情要讓對方知難而退,卻在對方成了四道身影的八對眼睛裡看見自己安然微笑的樣子。
啊、門禁要到了我要回家了……耳邊隱約聽見這句話,隨即跌跌撞撞的身影撞進眼底,骸咿唔了幾聲咕噥著沒說出一句明確話語,只聽見他的酒伴還算是口齒清晰的說著今天、對不起、謝謝、快樂之類不成句的單字。
他倒在桌上聽澤田綱吉走出玄關,難以控制力道的甩上門。
隔天醒來就不是他的日子了。今天的話便在今天聽完後忘記吧,反正他喝醉了,對方也喝醉了,含著酒精的話語是不能相信的。
他知道澤田綱吉最後說了什麼但他決定當做沒聽見。
他閉上眼。
知道其實沒有人被酒精沖昏頭。那只是個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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