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聲
當獄寺以鋼琴漸長名聲時,沒有人而只有當事者與他才知道的是,碧洋琪其實擁有足以與獄寺琴聲媲美的歌聲,但是在獄寺已經擺脫童年陰影可以再度碰觸鋼琴多年後,這件事仍舊只有他們姊弟才曉得。
碧洋琪不是個多嘴的人,甚至大多時候她比獄寺還寡言,可這並不阻礙她成為獄寺口中的大姊。
與此相反的,獄寺則是整座大屋裡,聽過碧洋琪說最多話的人了,就連他們的父親都無幸得此殊榮--當然那個男人是滿心歡喜地看著碧洋琪如此親近獄寺。那總是他的血脈,能夠親如一體自然甚佳,也就不再追究為何碧洋琪只對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特別上心,還時常端著各種色香味各異的食物追在弟弟後頭跑。
唯有在走廊深處的那間琴房被父親頒下禁戰令,任誰進去都得踮步掐足地走,還不是想進去就進去,要先通報管家才能得到姍姍來遲的女管家打開門鎖放人通行。
然,諸事皆有萬一,沉默的房間只有獄寺能夠隨心所欲地進出。
那個時候管家總是不會注意是不是有人企圖偷偷溜進琴房,因為獄寺總會在進去以後就把門給反鎖,直到覺得今日足矣才會放自己出來。這習慣令管家苦惱很久,最後呈報獄寺父親的結果是就讓他去吧。管家在嘆氣聲裡打下一隻複製的琴房鑰匙掛在獄寺細小幼白的脖子上。
冰涼的鐵鑰匙從此服貼在那處,如影隨形。
或許那日他不在他的身體裡,連門都忘記要帶並且鎖上,等他發現時碧洋琪已端正地坐在他面前那張尊師用的單人沙發上,偏著頭,沉沉看他。
獄寺早哭的恨的累的沒力氣去攆碧洋琪出去,而碧洋琪力氣也向來比他大上許多,在哭得衣襟濕成一片的當下他只希望碧洋琪不要再追過來要他幹麼幹麼的,就算要與她共處同一個空間也無所謂。
可是不要靠近他,一步也不要。
他抵著鋼琴的一支柱腳,兩人各據一方。
碧洋琪張嘴的時候他甚至神經緊繃得差點轉身要逃,以為碧洋琪又要一邊喊他的名字過來抓他,幸好沒有,碧洋琪還是定定坐在原位,只是不再看他。看著他們中間那地區塊,露出不符年齡的深沉。
自碧洋琪口中流洩的歌沒有一句歌詞。但並不是隨性的哼唱,是吟哦,是詠嘆,綿長決斷,緩慢輕快,那是獄寺不曾聽過的歌聲,就像他第一次被母親抱在鋼琴與她懷抱間,豎起耳朵聽著從音箱裡發出的琴聲,不可思議。
沒有慰藉沒有勸惜,碧洋琪唱得好似不為誰而唱。獄寺抱著腳,頭低得不可再低,卻在碧洋琪的歌聲裡逐漸尋得熟悉的影子。
”隼人你要在這裡就在這裡吧,我只會在外頭等你。”
碧洋琪留下這句話後就走了。
之後獄寺再也不曾聽見碧洋琪的歌聲。
過了好久的現在,他才突然想起來碧洋琪的歌聲其實很好聽,而且最後留下的話也很美。可惜他並未照著那句話做。
大姊妳要在這裡就在這裡吧……只是妳現在大概不會等我了,我也不用妳等,以前不用現在也不用。
獄寺將煙捻熄在大理石板上。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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