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時
那曾是他很熟悉的動作,置於其中的情感一言難盡。感覺應該要難為情的,久了竟也覺得自然、並無甚需避忌,說是溫柔又不甚相像,他只是坐在那裏,像深山小河裡的浮木,知道自己會往哪去,又不見得真正望見盡頭的模樣,將自己安放在那個時間空氣與其他種種凝結的片刻,等著同樣在河裡浮沉的小動物攀上他。
他等待遠道而來的攀附者。這點從來無庸置疑。
他試圖將之抹消,卻敵不過刻在身體裡的記憶。
就連書房的沙發從恰好能讓他橫躺打直雙腿的加大三人座,換成執業半世紀的老師傅為他量身打造的單人沙發都不能。只是很好的打消他偶爾想在書房裡偷空補眠的主意。
單人座沒多餘位置放靠枕,幸好稍稍往後仰躺放空還是可以,師傅手藝精,角度算的好,不至於令他擱得落枕;但手臂的位置就沒這麼幸運倖免了,原本能夠自由垂落擱置腿上的雙手改靠在稍嫌過高的扶手,肩膀緊繃,有點僵硬的姿態反而令他受到稱讚、說是真夠派頭了,單就一個氣勢薄弱的首領來說,這架式對他而言是夠了。
夠坐在上頭沉默不語都是掌握人命生殺大權猶如對待螻蟻般漠不經心,像一場風雨欲來前的晴空萬里,望之心慌。
還是忍不住讓人在沙發上擱了一張小薄毯,雖說天氣沒冷到、他的身體也沒差到要坐在那裏需要蓋張毯子,但坐在那裏他手中揉著毯子才覺得好像將自己的心握在手裡,不會遺落在哪個角落他看不見。
但他最後還是命人把沙發搬走了,就擱在走廊裡,隨便誰要就自己想辦法帶回去,反正也不是甚麼緊要物品,無須報備。沙發很快就不見了,他沒有關心是誰帶走的,好像那本來就不是他的。
只有他自己曉得,他要的早就沒了。
在那組加大的三人座沙發上,或許昏暮時候,或許晨霧初起,有個人側著頭枕在他腿上,呼吸平穩,一手抓著他的手,另一手揪著自己的衣服,有點不安卻又強裝不是那麼一回事的矛盾。他會摸著那個人睡亂的髮,心想原來他也有這副模樣,心想不知這麼做能到何時為止。
便是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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